偶拾2

我在等小提琴的E弦繃斷,琴音咬嚙手指,然後靜默來/在等建築勝利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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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簡媜散文「四月裂帛─寫給幻滅」兩日,梭行四段情事數回,猶解不盡字裡行間紅男綠女的百千形色和姿態。怎知你的信裡,又另寫了一段顏色消沉的怨女風景。

婚姻固有雄壯大義,但我信以深沉的悲觀,一紙牽絆、一枚約束,一繩縹緲的紅線(?),焉能見證男女愛情華居的永在?焉能肯定彼此神魂自此關連無分?焉能平息動物原始本能的情濤翻湧或是人事聚散的自然原則?
不──婚姻只是情愛之海的一葉方舟。(我寧效庸俗匠人只問價值)

我將煙灰彈入你的鞋裡,問:「欸,說說看,嫁給你有什麼好處?」
你提鞋,將灰燼敲出,說:「一日三頓飯,兩件花衣裳,一把零用錢。」
我又把煙灰彈進去:「廢話,誰希罕這些?」
 (抄自「四月裂帛」的第三段情事)

莫說強濤打舟、狂風曳帆、厲雷駭人,縱使船外海不揚波,一切靜寧,船上客旅自亂陣腳,或動干戈,或生齟齬,或結嫌怨,終致舟楫顛覆,玉石俱滅,也是大有可能的。反之,舟上人心若能磐石堅定,相守互持,齊一共濟,則風雨瀟瀟又能拿他如何?
情貞緣於有情人愛志相同─這許真是「百年修得共枕眠」的緣份─其實無涉婚姻典章、道義風俗。試聞古今中外最可泣的情歌,何不傳誦如此?眼前道路盡絕了,能有愛為刃,能有情為鐮,雙雙愛侶便能白手開闢蹊徑,闖他個廝守終至天長地久的名堂來。只是,這路太險,這代價過高,多少以多情種子自詡的男男女女,能夠意志決定,神色從容的犯難一回?所以,我想這世上真愛稀奇,一般能夠白頭到老的夫婦,願意執手扶持的因由,還是恩重於愛、義重於情吧。正是抱持重恩重義,才能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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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鏡映照,幾個月以來動作如常,鏡子裡的那個人,容貌無改,眼神卻讓我感覺憂心。
真要用言語形容的話,那雙眼睛裡現在就像養了兩隻半死不活的黑金魚一樣,游動的姿態成日懶懶奄奄的,沒甚麼生息。一日裡,牠們多半傾晃著身子,在無意義的影像河裡漫游,然後等著仰食營養貧乏的文字飼料;只有偶爾,牠們會因為幾句撩人的唱詞和出色的戲子身姿的輝映而顯得「鱗」光閃閃、神采奕奕,但那些亮眼的時間我看永遠不比夕陽來得長久。
怎麼會病成這樣呢?我為它們找尋答案。
經過這幾些日子的明察暗訪,我找到了原因──餵養牠們的人早早就全身薰染了失敗的氣味,因此經過她手接觸的魚飼料─有時她會豪爽拋撒像是經典敘事學或是魯迅小說等這類高級飼料─不論原先營養如何豐富、數量如何充足,一旦沾上了這種失敗的氣息,吃下之後,這兩隻魚就只有坐困挫折在腹內翻攪卻無法輕易排泄的情境了。當挫折積累在牠們體內的時間一長,無可避免的,生氣受到了壓抑,牠們自然是越長越消沉。
多愁善感的我,不捨牠們活得可憐,很希望飼主偶爾能蛻變出息,散發一股自信敏慧的清新味,好讓這兩隻小東西有機會嘗嘗什麼叫做成功。但,遺憾的是,挫折已好像被黑金魚的主人吃下腹一般,內化成專屬她身體的味道了,比起中統一發票或樂透,她會為小魚帶來希望的機會更是低得可嘆......
※    ※    ※
究竟挫折成了習慣的話,那我該不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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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咬下,油膩滑嫩加上滿嘴擴散的罪惡感。
幾個月前,我輕盈得像是一支白色羽毛;今天,我發現台北市一半以上的女人有資格翹起蔥白的纖纖玉指,如羽毛搧動似的,將我拒絕在她們以外──我的體重比北市女人平均體重重......隔壁桌的一對男女應景的加入我筆下這個話題「林X玲身高173公分,體重不到50公斤」,卻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點格格不入。
我在漢堡店。
漢堡店。美式風格,一個可以大喇喇地坦白它直接、不在乎審美觀、價值觀、道德觀的地點,所以它接納年輕男孩們在梅花方塊中找尋有意義的未來,還可以歡迎無數個像我這樣拿《小說的五十堂課》打發看電影開場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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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長時埋首工作(偶為遐思煩惱),卻忘沉澱舒緩自己,最終竟迫得身體有恙.....也該是筆耕問心的時候了。
在這之前,先把這段拼貼式的日子剪個形狀重整一番,當作正式曲目開演前的練習吧--
醒來後,睜眼天明,一夜波濤已經平靜。
無干夢碎不夢碎,我看清,插曲適合「結束」,就如花開花謝只是樹木生長的一個美麗經過。任何情緒騷動以後,地球一樣照舊自轉,而我還有如縷不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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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強勁的風吹進房內,把風鈴扯得叮噹響,又把窗簾鼓成一道風帆,吹散了清晨的晦暗和渾沌,夢中的人,溫度再也渾然不留。於是,這個起風的日子,我有了想飛的理由。而且,我應該唱歌,讓歌聲引動我飛行的雙翅。
(今天的心情高度是一萬兩千公尺。適合長途旅行。)

飛的理由    黃韻玲作曲  姚謙作詞  林憶蓮演唱
如果這個時候 窗外有風 我就有了飛的理由
心中累積的悲傷和快樂
你懂了 所以我自由 你不懂 所以我墜落

如果這個時候 窗外有雲 我就有了思念藉口
愛引動我飛行中的雙翅
你回應 我靠近天堂 你沉默 我成了經過



返回地面後。刷地一聲展開紙張,攤在案上,我撫平紙面,提筆蘸墨,沉進筆香。直至風靜,我的心無欲無求,才擱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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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琴鍵上,一顆顆精緻易碎的玻璃星星倏然墜落,似雨。我掬淘一把,沒留得住,索性由它跌得一地粉碎。然後,我赤足踩上這些冷冽,讓冰藍色的痛楚凍成利刃在我腳底逐漸劃開。

倦了一天,鏡前抹去顏色,減去多餘的語言,像瘦了一把的黑足白貓(白上衣黑褲子),輕手輕腳的躡進屬於夜的世界,微瞇著眼,靜覷以"我"為圓心以外的客體,再以刻意壓低的挑逗迷人嗓音,模仿琴弓不經意擦過絲弦那種薄霧曖昧似的顫抖,她說這是她回"家"前─習慣的─敲敲門動作,彷彿跟孩子不用腳尖點試水面,就無法測得熱水真正的溫度那樣。她要敲過門,才走進她自己。

曲歇,待聲他日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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