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覺察練習w1

- 7月 14, 2024

週四，應好友相邀天母半嶺古道踏青。

沿途都是可以用眼（不是手機）忙著收納的好風景。林木挺拔直立，盡展一身爽朗，向天索需爭氣，或在地下埋伏，根鬚像微血管四處賁張蔓延，你眼睛看到的明明是從容淡定的綠意，耳邊聽見的是寧靜不過的呼吸，但在心裡頭領受到的，你卻十分清楚那是熱烈活動且意志激昂的生命之歌。

因為你也有相同的體會。

在嘴角深深淺淺的底下，你的呼吸時時刻刻提醒活著何其美妙，不用刻意費神，你也讀得出你的氣息進出像這天的風一樣洋溢生命力。行走在平緩的棧板或土地上的時候，吐息相攜夏日植物獨有的衝鼻氣味，悠哉悠哉的鑽進鼻腔內側，自在的帶動身體起伏；但等連續踏上硬實紮地、表面凹凸不平整，階面窄狹還留成人一個腳根懸空，階高約女子三分之一個小腿肚的石階時，這氣息就咻咻咻的趕起了節拍，原本一次兩個全音符長的呼吸瞬時都蹙縮為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

那你還好嗎？是的。你知道你挺好，在體受到呼吸開始像午後雷陣雨的雨點那樣劈裡啪啦打起的當下，你先允許自己心肺承接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接著再壓沉核心，撐開鼻孔（有時則是嘴巴）、挺高鼻樑骨和額頭，深深的吸上幾口空氣，如同交換一把心跳速度，把呼吸節拍重新調校。調整的期間，汗水和體內積蓄的熱氣，忙不迭的從皮膚毛細孔鑽出，帶給身體被包覆在一件全身性羽絨衣內的不適感。

但，人們身處不適的時候，不一定要做些什麼，有時候就只是溫柔自然的接納彼時彼刻身體的樣貌，如實即可。所以，你任汗濕凝聚滴淌，順著臉部曲線滑進眼睛，用身體實證出汗水刺激眼球表面的刺痛感，其實比不過切洋蔥那樣辛辣難忍；你也適應了濕淋淋又臭烘烘的衣物緊黏著後背（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朋友），一如平常你在健身房那樣，你更多的專注給予了你身體其他的狀態和變化。下半身，大腿前外側肌肉較為鼓脹，內側贅肉持續鬆弛；膝蓋在上階時已特別關注是否酸疼，現在一切安然；小腿在右後側腿肚有微微抽筋，稍調一下腳步起落便不明顯；倒是兩個腳踝後側，像脫鞋時，兩條還橫在腳上的寬面鞋帶，掛著吊著甩不掉那樣又卡又緊。

這一路走來，固然身體風景精彩程度不亞於當前的外在環境，你也沒有過度執著某種體驗。尤其你初訪半嶺古道，好奇心總像一隻嗅覺敏銳的前導犬，可以帶領你發現各種新鮮事，而你日趨敏銳成熟的覺察能力，有利於聚焦放大這些事物，即使不用手機擷取留念，你也能將淺薄平板的形象具體深刻化。

舉個例子來說，半嶺古道**段（我沒做功課）最美妙、值得推薦的一點，莫過於步道除了有林蔭遮蔽為來往山客帶來涼意以外，更有路徑旁邊依鄰的蜿蜒水道和兩處飛泉，淙淙水聲不斷淘洗耳朵，令人身心舒暢。

放慢走速，一步一步將腳印落在步道棧板上，腿部肌肉收縮舒展的運作也跟著輕巧無聲。目光投射在四五十公分寬（有些處會加寬或收窄）的水道，隨著路的拐直、植物遮蔽，你將看得到水面波光粼粼的樣子不是單純的動態。事實上，你會進一步發現依附在水波曲線表面，造成交閃錯致視覺效果的光影響甚大，光線直射或斜照、掩翳或開展，都能讓你眼睛看到的歸諸為相似的波光變得不再一致，簡言之，每一道光和每一個水分子相遇的因緣都是全然不同的。（許多黯然的真理需要智慧時時拂拭才能嶄露光華）

接著，你把注意力放在聽覺上。結果，水聲「潺湲」這個詞語第一時間便躍進腦袋，勾起你想要找出最貼切的描述話語的寫作思考慣性。咦？在注意到的當下，你驚嘆一下，便立即放下了讓各種形容水聲的形容詞湧現的念頭，專注的聆聽接受水流動時的聲音，即使不閉上眼睛，你也可以在這種只與水流聲同在（鳥鳴聲消失了）的情境中獲得安適，而這真實的聆聽自然和隔了一層的錄音水流白噪音不一樣，你和自然會更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