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淋漓

常常,夢境像風雨肆虐過的地面那般凌亂;但這回,它倒行為規矩站在畫框四四方方的邊界之內,跟個小學生穿著過分漿挺的制服一樣叫人可敬。

(一)
視覺濕淋淋的,睜眼全是水,我的呼吸和皮膚卻意外的如魚鱗貼切這股潮意。
綠水中一幢屋房,屋頂殘破,過度燦爛的陽光穿過漏洞灑下一枚枚溫暖,意圖在破瓦頹垣裡綻放一簇簇金黃色的鮮菊。
鮮菊尚未凋零,屋內卻早已透出一股衰暮的陰寒。我穿過昏黝的走廊,看到廊的末端站了一個穿著赭紅色天鵝絨、洋裝樣式挺老舊的小女孩,女孩兒的臉有點蒼白,像輪冬月對比暗昧的背景,看起來,月輝下隱匿的必然是無限的幽怨及長年的哀思。「我是Lien。妳有願望嗎?」『是。』女孩兒沒有開口,一番心思卻款款的從她一雙透明的眼漂流過來。『幫我在屋內栽植一棵透天的樹,讓屋頂遍滿柔軟嫩綠......』
怎忍得推拒她的請求?我便同朋友一起找了一棵烏心石,於廳房種下;然後再仔細修葺屋頂,把一方方綠色草皮貼上屋瓦,留了個洞讓迎天的樹枝可以繼續高攀。
「好美啊!」綠水中一幢綠頂的屋房,「有新鮮的生命呼吸。」朋友這麼說。

(二)
聽覺濕漉漉的,小河蜿蜒淙淙流過,溪魚騰躍落水且作打斷河水之歌的休止符,更添情趣。
唯河岸一名老者不動凡心,逕執一根釣竿,釣線垂落水中,任魚吃餌又從容游去。
「魚明明上鉤了,為什麼不將魚竿擎起?」我冒昧提問。
老人不答,卻把釣竿交給了我。
澄澈河底游滿溪魚,我雖生手,當也能夠釣上一兩隻,該沒問題。於是我興致勃勃揚竿一甩,不一會兒,一隻苦花咬餌而上,完全不費我半點功夫,原來釣魚這般有趣。難怪釣魚的人總是成痴,因為看魚上鉤確實是種成就。我興致一來,索性把釣竿「佔為己有」,拋竿狠甩河中,想再試嘗輕而易舉的甜頭。
怎奈事與願違,「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花花不開」,這回任我怎樣等候,游魚穿梭來去,根本視餌為無物,不曾有咬餌的半點風吹草動。我氣急敗壞的換了個地點,揚竿再拋一次,不信這魚真能破我心思、遏我囂張。
然而,釣竿彷彿附了老者的惡意詛咒,不管我連續拋竿幾回,地點擇選幾次,釣線那頭沒動靜就是沒動靜,於是我原本洋洋的神色也開始逐漸轉寒。『放棄了吧!我既浮了心,亂了氣,那焦慮便會從我指尖傳遞至魚竿、釣線去,而小魚對任何的顫動都是敏感的,所以接下來我肯定再也釣不著了。』有了這番領悟後,我笑了笑,把釣竿謝還給老者,準備轉身離去。
「等等,你再試試。」喑唖低沉的嗓音驀然從老人的口,狹如兩道山壁間的一道裂縫中傳出。
我點點頭,走了回來。不欲多說,只是很平常的接過釣竿,端坐在石頭上,信手的將釣線垂落水裡,連拋竿的動作一概省了。
果不其然,我初次釣魚的好運氣又回來了。老者對我笑了笑。這回我釣上了一隻將近三十公分長的「文勝其賢」......(當然沒有這種魚。牠只是外型類似非洲慈鯛,上面出現有「文勝其賢」這四個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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