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偶拾,各不成篇

(一)
在她青澀平靜的臉上,總是透著幾分漠然,像是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似的不帶任何情緒,說話音調淡淡的,和人互動往來淡淡的,就連微笑、哭泣和呼吸這麼一般的本能也都淡淡的,若不是她那雙狹細的眼睛偶爾藏不住壓抑和狂肆靈魂的話,恐怕她的存在不會比簾縫間灑落的一線日光鮮明。
其實,她不喜歡這樣的選擇。
書上形容她這種內心狀態就是刺蝟自我保護的模樣。由於刺蝟性情膽小溫和,不愛干擾,所以牠必須壯大形貌,藉由銳刺威嚇外敵。
她想她也差不多,就是因為無法突破心中障礙和原本溫良本質的限制,所以她學不來拼命指點別人詈罵的潑辣狠勁。


(二)
連日陽光辣撻,暑氣悍然!不聞午后急雨瀑布濤濤入海聲,似覺夏無風情,精神不免幾分萎靡。


(三)
緊了幾天的喉嚨,掐不出一線順暢,像是連著門扉的蝴蝶葉給生鏽卡死了,而人硬將木門推開來,發出的便是這種乾燥生悶的咿呀聲。


(四)
年少的時候,對於人的背影有著莫名的迷戀。
不是朱自清的「背影」動容得使我有了這樣的開始,而是因為背影會說故事。一個人也許會經歷許多事情,但一個背影卻只能訴說生命的一段深刻。而經歷過生命某些最深沉無奈的事的人,也才能品覺得出相似的人的背影的味道。
我起初只是好奇,卻不甚明白,為何總是年紀愈增的人背影形象越鮮明,所以我極力模仿,假裝所謂大人的沉重,假裝明白歲月的風霜,假裝無言的孤獨,然而,不對,少了些什麼,有我模仿不來的。
直到嘗試了感情,失去了自己;直到感覺了親近,遭遇了疏離;直到面對了無助,逃避了希望,我才明白背影的深刻是年歲一筆一筆的揮舞,那些回憶是不可言喻,也無法輕易對人道出的腐臭花朵。


(五)
錯愕之餘,還是錯愕,難以置信,你的羞澀笑靨竟然逝去……(寫給早逝的某某)


(六)
        終夜難眠,夢境若即若離,意識悠悠盪盪游於太虛,何真何偽,無從辨曉。   
        只見一家老小面有戚色,倉皇張羅出走事宜,所為何事,方從學校回來的我是丈二金剛茫然未詳,僅知大難臨頭,若再戀棧故居,恐怕想走到時也脫身不了。
        臨別之際,我猶繫念房裡一桌一椅、一紙一筆,眼露不捨,然而,逃難不比遷居,細軟財物輕便自是利達遠行,其他身外之物(書卷、收藏等)縱然相伴多年,情感菲薄,縱使心感惋惜,當下也得忍痛。
        等待家人已經收拾的時間,我慌慌張張的將家其他各處走了一回,希冀這最後一次的環視足以讓我把家的印象烙在心版,永誌不忘,因為我真不知幾時能重回這裡!
        步返廳堂,我心緒凝重,連一向蓬勃的話語也變得枯萎失色:怎會逃難跡象一時間竟如爬牆虎蠻橫地攀援在家裡各處?箱箱櫃櫃傾倒不見人扶,雜物瑣細胡亂四地散布,喜好潔淨清爽的母親如何能夠容忍?
        受驚的我恍惚了好些時間,待我回神,才猛然注意到櫥櫃上蕩然的神桌原來還留有三座神像。香煙及歲月薰染日久的神像,儘管形貌多處黧黑,卻依舊不失威重,所以我想神靈或許尚在,我便虔心合十,默禱逃難之路順利......
        霎時間,神像彷彿遭受無形之手操弄的傀儡似的,窸窸窣窣地站了起來,而且還腳步輕搖款擺自轉,景象煞是殊怪!
        而後,一股輕煙冉冉飄起,顏面黑白分明亦正益邪、表情平板的仙人幻化我的眼前,聲音空靈縹緲,不似人語,祂道:
      「心寬勿憂,道人願解汝難。遇危喚吾名諱三聲,吾定現影……」
        說罷,仙跡即滅。凡夫之輩的我聞言自是喜不自勝,看來「心誠則靈」此話不假,真有神明顯聖這一回事!回家有成!


(七)
一個人感動,像星子孤懸夜幕,清冷寂寥;許多人一起感動,寂寞驅離了,星光輝映,夜也更燦爛美麗了。當一群人心靈共同悸動,共同拍擊,他們所擁有的共同記憶,一如雪花層層覆覆,也會變得豐厚紮實。


(八)
韶華美景當前,遊人啊,妳傾倒的花顏可是一般俗色?妳迷醉的妙音仍舊尋常絮語?
妳承載的詩舟除了平凡瑣瑣愛戀心事,難道別無其他? 倘若是,而妳又曾喟息好季凋零,流光難拾的話,那麼,請容貪美的我邀妳輕挪纖足,一起共逐絢麗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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