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信/寫給一個朋友


這橫亙在我額頭位置內的強烈痛楚,就與我不得不面對的自我殘缺一樣具象立體,甚至我幻想著:自己只要手持木釘和鐵鎚,沿著這道痛處劈裂開來,那些堆棧層疊看似無章卻是珍貴豐富的意緒,不用任何語言,自可坦然的嶄露在你眼前。
痛楚壓抑是成就許多事物的必要條件。從以前我就這麼認為。
國中時,我畫過一幅三色畫(原子筆畫),那是我這前半生最為表現自己黑暗心境的作品。淋漓流淌的鮮血、佯似狂笑的骷髏、徐志摩《毒藥》文字的摘錄、欲啟還閉的窗戶、扭曲交纏的線條,錯置出一個十四歲少女無笑顛狂的心事書篇。
當時,我並沒有打算刻意將感受訴諸畫筆,因為在那孤獨挹絕的苦悶日子裡,除了我唯一可以信賴的日記以外,我根本無意與人─包括父母─分享自己。
手指不自覺的動起來了吧,不,也許不是這樣,我孤傲的意識像王一樣的主宰了我的行動,它指使了這張圖畫黑暗的形成,其目的為了向周邊鄙陋凡俗的同學和家人宣告,我與你們不一樣。
但,這些年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視野的開闊(不合群意謂德孤,這樣教師何以教人)和現實的考量,我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自信可以成為睥睨一切、獨唱高調的黑貓,因此我選擇扮演了一隻搖尾擺首、討人喜歡的家犬,模仿人類所有可愛巴結的姿態。萬不得已,除非在面對別人惡意侵犯我的領域的時候,我才偶爾狺狺叫吠,表情有所凶惡。
這樣的假裝讓我安心。唯有偶爾夜深人靜,我才會強迫自己思考自己為什麼害怕疏離卻又恐懼親近的原因,根本在於小時候我對痛苦感受敏銳,我不想再獨自承受。
只是在我放棄自我的同時,我也明白我捐棄了我的智慧。─我的智慧只能浴火而生。
現在,我反而無法用文字或圖畫表露自己的情感了。與其說是上天放棄了我─我曾經堅信孟子所言─不如說是我自己選擇了背棄了上天對我的賞識。
至今,我是平凡魯鈍的人,像我以前曾鄙視過的只重實質,只會滿嘴教條,只想如何說服、改造別人的人那樣,我甚至比連小王子主角看到的大人還卑鄙。
為什麼願意將這些醜陋的痂斑掀露給你看,也許這是我的心機喔,因為我說不定想的是,你究竟還是我朋友圈的外圍,只要你敢看,我就繼續接納你為內圈的朋友;不然,我說不定想的是,我覺得你可以理解長期以來困擾我的痛苦的人,我現在正在向你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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