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美美景再現~我愛春美(二)

第三天(6/27)--【殺子報】(以下有恐怖情節細述，請慎入)
殷盼日長，幾張春美姐飾演小旦的照片已經不能滿足我的熱烈想像。
直至當日親遇佳人，看戲期間，這平板的二維印象才能漸漸醒為活生生的立體，並與我接下來的幾天生活發生不可切割的關聯。


「殺子報」內容說的是傳統社會裡，一個喪偶未久旋即不守貞節的婦女，為了情夫對子痛下殺手的故事，道德教訓顯而易明。由於故事本身並不複雜，看戲者的觀點反而可以全部聚焦在女主角心境和行為由溫婉賢婦轉為凶殘夜叉的演技上，也就是說主演徐秀娘的小旦若能細膩詮釋其轉變過程的話，這齣戲就成功了。
不過，對大家來說，當日最期待的恐怕還是另外一個高潮--向來演慣生角的春美姐，又將如何回歸女人本色，以旦角的身分詮釋風騷不甘寂寞的「妖婦」徐秀娘呢？

早知「變性」於千面女郎--春美姐來講不算難事，但我倒沒料到她所扮演的旦角居然也能和生角一樣出色魅力；當然，春美姐唱慣小生氣派聲腔要突然轉作小旦珠圓音色─即使春美姐的高音吊得漂亮─多少存在一些限制，演出不可能都十全十美，但對我來說，這個遺憾卻是「瑕不掩瑜」，因為第一時間，自她美眸盈盈帶水、柳腰婀娜款擺出場，將纖纖玉指輕輕比畫開始，她那身作小旦，風姿萬千的女性化眼神和身段，就足以抵過聲音的不足了。
也正是春美姐這眼神身段，讓我情感性向從此轉作「雙性戀」，既迷小生又愛小旦……


此戲中，尤其突顯小旦眼神身段功力的有幾個段落，分述如下：
秀娘靈前色誘道士那文
秀娘靈前素服簪花，一身玉雪，淚眼含悲不減其美，反倒襯托出塵不俗，而那纖腰一把幾乎不足盈握的娉婷身姿，益添我見猶憐的風韻……
試想這樣一個新寡徐娘的角色，若是出現在西方歌劇，由一個身型豐腴壯碩的「杜蘭朵」來飾演的話，道士那文說不定逕能清心無欲、六根乾淨了(註一)。好在咱姐姐扮起旦角，色相迷人：身姿一如少女窈窕，面容姣好秀麗、扮相又宜素雅(註二)，所以詮釋起這麼一個風韻猶存、教君恣意憐的帶孝女人，「色」誘當然能成。
秀娘文君新寡，夜夜芳心何其難耐，乍見道士那文相貌端正，對於自己似有情愫，一時不由情慾盡燃，決定靈前探郎心思，誘君成就苟且之實……
這段曖昧挑逗過程，充分展現了春美姐的「眼」技。眼睛說話放電向是姐姐強項，因此，不用說，秀娘千嬌百媚的眼神，當日勾引的絕對不僅僅是那文而已。細訴姐姐眸神撩人所在，在於一雙黑白分明的媚眼對人微微斜睨，秋水漣漪頓隨嬌羞淺笑，波送媚生—徐佑成〈南歌子〉詞中佳句：「簾低淡橫波，渺渺零星轉似梭，偷向檀郎傳密意，斜睨。」兩字「斜睨」用得巧啊─然而，斜睨笑送愛意，尚不足以搔到男人心癢之處，秀娘眼神勾引要絕要高妙，還得來個「臨去秋波那一轉」，看似偷將情意斂內藏，實則瑩光靈活流波轉、順勾男人神魂啊。若說小生的春美姐善用斜睨，擄獲女人芳心，已臻絕技；那小旦的春美姐運用眼波流轉，挑逗男人情思的工夫，就更上乘了。
嫵媚眼神再輔以露骨言詞(註三)屢屢撩撥，諒那文是柳下惠再世，身心也把持不住囉！
爾後，秀娘騷骨益發，春美姐所演的秀娘勾引男人的心機，也更不止這麼一點了，像是微扯衣衫小露香肩、欲擒故縱，刻意與那文肌膚相觸，卻又迅速收手假裝自己端莊、觸碰是不經意等等，真把秀娘那外表賢淑、內心風騷的鮮明反差表現得淋漓盡致了。(註四)
秀娘辯駁官寶控己殺念之說
官寶一線生機盡繫學堂老師，於是他苦苦哀求老師將他收留，以避殺身之禍。然而，秀娘能言善辭，不多時便將學堂老師打發出府，滅絕了官寶最後生路……
老師跟前，秀娘明明一副賢母慈愛溫馨，一會兒卻能立即換上再凌厲陰狠不過的目光瞪向官寶(註五)，等要與老師說話時，再轉頭迅速變回和顏悅色……見到秀娘這樣翻臉如翻書的景象，讓我不由失笑！因為學校裡多的就是人前客氣溫柔說話，人後馬上色變臭罵學生，不消三秒再轉頭馬上調整情緒、對家長說話不慍不火的「秀娘老師」啊！換言之，春美姐能這樣迅速轉換表情，其變臉的本事莫非是跟咱老師學的？玩笑話！
秀娘夜半霍霍磨刀向親兒
猶如魔煞附身，秀娘滿面寫凶，為了痛快殺子，她專注提刀砥礪磨堅，已無他念。暗夜裡，只見聞刃面寒光幢幢宛似鬼舞，磨悲聲霍霍彷彿鬼哭，秀娘她三度削髮試鋒，暗自低笑了……
光線昏暝的戲台上，唯見春美姐露出一隻粉白裸臂，三度出入提起礪石工具和菜刀，連連翻身舞擺如鬼，面部陰沉，彷彿人性盡泯。其他小旦會用怎樣眼神和身段表演這個情節，我並不知，但對於春美姐選擇「冷靜」詮釋這時的秀娘，我認為是相當恰當的。因為預謀犯案的人及殺人魔的心理狀態多半呈現「去真實化」，所以動手前反倒會異常冷靜、不帶情感且思想偏執……我猜，春美姐當時一定這樣揣摩秀娘心理：喪心病狂的秀娘滿腦只剩「我得將刀磨利、越利越好」的狂想……而偏執的人，肯定眼神炯炯生光，行動效率果決、不帶半點猶疑。事實上，春美姐演出所呈現，也正符合我這樣的推想。
金定、官寶姊弟聲淚俱下，不斷乞饒，但秀娘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拽開親兒，不顧金定在旁尖叫連連，高舉菜刀對著官寶就是一陣殺紅了眼的猛砍，絲毫沒有第一次殺人的生澀和惶恐……
較之於磨刀當中的冷靜，春美姐細膩的演活了秀娘真正動手行兇時，腦部血流不斷沖湧、意識盡亡的瘋狂神色。殺子一段，舞台燈光刻意調暗，聚光主角，讓淋淋血光映在春美姐目光失焦卻眼神狂烈的臉上(註六)，為此駭人氛圍更增，秀娘殺子怨念更深，現場氣氛頓陷緊繃蕭肅，人人臉上似乎也寫滿和金定一樣的驚駭，大氣不敢稍喘一口。
殺子過後的秀娘，臉上有種大事告成的輕鬆和滿足。然而，她沒忘記現場還有證人，所以她冷顏厲聲指示金定迅速善後現場，並要脅她絕對不得說出秘密……
秀娘從殺子癲狂狀態中回歸正常，眼神和說話口氣也自然的由方才的狂烈開始收作冷酷，因此她可以很若無其事的做回優雅賢婦、清潔自己─「原來殺人也沒什麼困難嘛！」秀娘如是說道─直到她見金定瑟縮一旁，無名怒火升起，為防秘密曝光，她平靜的表情因此再度轉狠。以上這個部份，春美姐一樣詮釋得很細緻，尤其她語帶威脅嘉誼善後現場，否則要用針線縫住她的嘴巴，其森狠表情宛若晚娘或惡婆婆—要不是相信咱姐姐海派個性親切，為人好相處，不然我還真以為她的兒媳每天捱的就是這樣被虐待的生活，因為姐姐的眼神和表情太逼真了！
秀娘嫁禍老師藏官寶
學堂先生上門查問官寶缺席一事，反倒給了秀娘嫁禍於他的機會。因此兩人拉拉扯扯，上了官府……
明明在戲中，卻又要以戲中主角心理作戲，讓神態若假似真的部份「真」得足讓官人相信自己受害，卻又必須「假」得足使觀眾辨識這是演戲。官府上，秀娘衣袖輕掩雙眼，好似哭泣，其委屈傷悲程度不致「過與不及」的神情，考驗主角的著實是這種戲中作戲的演技。不過，這一點難度對春美姐來說，看來不算什麼。
秀娘乍聞情變起癲狂
敢愛敢恨的秀娘，聽聞愛人變心，自己卻為他殺害親子，頓時精神大受刺激，決定與那文玉石俱焚……
春美姐表情靈活多變由此再度得到映證。見她得知那文情變的當下，臉上間雜殺子懊悔和遭叛怨怒的重重情緒，聲調既悲又恨，不由的，我的心神也跟著一揪，有種「天將亡我」的絕望感；然而，一個被逼上絕路的人，索性玉石俱焚的心理反撲力量是如海潮翻騰一樣劇烈的，因此，春美姐演到這裡，她從絕望的悲憤眼神和頹唐身姿，頓時轉成怒火一脈攻心的瘋狂，而春美姐將這種困獸之鬥的失心瘋，顯然與之前殺子的殘暴瘋狂表現出有層次的差別，真的相當精采！

別於以往經驗，戲開場後咱主角一亮相，我旋即眩於其俊美光芒，終至神魂遽迷的狀態；這一回看《殺子報》，我確實用了更多心思去領略春美姐精湛演技。越是深究姐姐的真功夫，我也越是確定自己對她的讚賞和喜歡！春美姐，BROVO！Je t'aime！


註一：常見歌劇主角歌聲美則美矣，身型卻因聲樂訓練終至圓潤，讓人覺得觀感不符故事敘述、視覺不及聽覺美好，實有幾分遺憾。不過我在此倒非暗指豐腴佳人無色，事實上許多女孩能長得如魯本斯畫中女子亦是美感溢生；只是就本戲而言，秀娘我見猶憐的姿態，還是適宜清瘦佳人來扮演為佳。
註二：都說白花花氣最香，春美姐的俊美也是得由白色相托才適宜。沒有半點珠花刺繡綴點，只用綢緞簡潔裁成的白衣，穿在春美姐身上，總是有種說不出來、如百合般的聖潔，而這真不是其他小生換上白衣後能夠比擬的。
正因春美姐這種「先天」條件，她所演的徐秀娘，從外觀看來才會格外惹人愛憐。而這楚楚可憐的氣質，也就更能突顯她內心風騷難耐的反差了。
註三：秀娘和那文這段互來互往的唱詞對白，真的露骨得非常好笑啊！說什麼「夜半一個人睡會寒?」、「做完這攤來找我」，笑得我真要「飆」出眼淚來了！
註四：看似無心挑逗卻能充分搔撓男人癢處的本事可真高竿，男性若還解讀不出女性這樣「示好」，他要嘛不是童子，就是斷袖囉。而我不禁好奇，這挑逗手段是春美姐戲劇演技，抑或春美姐女人本能呢？(這說法真對不起春美姐了)
註五：《恨鎖天倫夢》石龍背著石櫻，對奪愛的段玉也曾有個惡狠狠的瞪視，不過當時大家看了只覺好笑，因為那種瞪視屬於雄性動物宣示對雌性動物主權佔有的威嚇，是有點幼稚的；然而，此戲，秀娘瞪視官寶，眼神內含陰沉殺機，冰寒椎心更勝冷箭，所以全場觀眾除了被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以外，沒一個敢笑得出來。
註六：老實說，坐在十排之遠又未準備望遠鏡的我，是不可能這樣精細的看見春美姐眼神的；但不知怎地，我就是覺得春美姐那「殺紅了眼」的表情魄力、穿透力十足，足以直映我的心眼。
附記：如果有人問我這幾篇怎麼都寫春美姐，而且讚語連連，那也是沒辦法啊，因為我是春美迷嘛！